（5）

 

黄志雄跳起来关上电视，向后院冲过去。

 

路过玄关时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希望有人能出来问他要做什么，然后丢给他一个完美的解释。赵启平似乎在专心与另一件事情，丝毫没有被惊动的迹象。鸟巢并不是很高，黄志雄很轻松地就踩着树干上凸起的结翻了上去。虽然如此，他的手上依然布满了汗水。他开始在脑海里迅速地回忆被从高速路救下来以后发生的事情，以推迟自己不得不去翻鸟巢的时间。

 

耳鸣越来越厉害，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声音。曾经有一段时间，黄志雄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他终于能坐进一所房子里，像所有其他人一样走来走去，好好生活。然而现在那些声音又出现了，不停敲击着房间的四壁，提醒着他即将忘记的那些感觉。

 

虽然抖得几乎抓不住东西，他依然把手伸进了鸟巢里。被阳光晒得发热的稻草轻轻地扎着他的手，他还摸到了一些羽毛一样的东西，已经干扁了，毫无生机。乌鸦的巢比在摄像机里看起来要大很多，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把手伸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

 

第一个被拿出来的是戒指，然后是已经褪色的领带夹，最后一个出现的是一小块白色光滑的长条形石头，上面有一些褐色的污迹。黄志雄把这些东西捧在手心里，掸掉上面粘着的草梗。它们是时间的卵，指向一些没人愿意再次回顾的记忆。除此以外，还有一把钥匙。黄志雄将它们一并揣进口袋里，他想起赵启平最初的说辞，“花盆里的备用钥匙总是被叼走。”他隔着裤子的布料反复摸着钥匙的形状，品味着这句谎言。

 

然后他直接上到了阁楼里的暗室中，他的胳膊已经痊愈，不需要帮助也能轻而易举地拉下楼梯。他从一沓照片里抽出一张，玛格塔轻轻地靠着丈夫的肩膀，对着镜头微笑。借着一点微弱的红色的光，黄志雄把生锈的领带夹摆在照片上男人的胸口处，两块一模一样的绿松石像一对眼睛透过真相冷冷地望着他。

 

“你可以直接问的，这不是秘密。”

 

赵启平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

 

“对于玛格塔而言也不是秘密？”

 

“你拿到钥匙了吗？”

 

赵启平示意了一下桌子下面的一个带锁的抽屉。那个抽屉被一堆纸箱子挡住了，从来没有引起过黄志雄的注意。黄志雄把箱子推到一边，把钥匙捅进锁眼里，抽屉里有更多的照片，大多暗淡又模糊，像是偷拍的一样，有的甚至连焦点都没有对上。照片里有一对争吵的人影，能够推断出是从书房偷拍的，其中有一张能够看到男人抬起的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前的身影被飘起的窗帘挡住了。

 

“你说过她的丈夫进了疯人院。”黄志雄试图用理智来解释这一切。

 

“玛格塔的丈夫酗酒，她忍不下去了，来向我求助，她说‘既然已经做过一次，为什么不干脆做下去呢？’”

 

赵启平示意他接着把照片往后翻，后几张的年头更久，画面上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在陪一个男孩做游戏。

 

“这是诊所的上一任主人，我当时在这里实习，晚上寄住在那个男孩家里。”赵启平简短地总结，“他是个喜欢小孩子的变态，那个男孩受了惊吓，挣扎时失手杀了他，我帮了点小忙，才把他顺利倒进下水沟，但是我们留下了一小块纪念品。”他指指那块白色的小石头。

 

“丹特。”

 

赵启平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留下来的原因？你处理了上一任的尸体，还为玛格塔的丈夫做了假的精神鉴定报告。那天早晨的老先生也是从你这里拿走了过量的药剂……”

 

显影液刺鼻的气味在空中飘散，腐化的味道，黄志雄在心里想，整栋诊所成了一块长满青苔的墓地。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他在心里计算着，或者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他们选择避而不谈，把丑闻和白骨一起冲进下水道里。

 

“他查出了阿兹海默症，希望有人能帮他提早结束这一切。那个医生的死把我们绑在一起，这里的规则变了，一旦你做过一些事情，人们就无法再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没有人再去教堂礼拜，他们会直接向医生求助。抱歉我无法把这些事情在一个正确的时机告诉你，你可以随时离开。”

 

赵启平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没有做出任何阻拦。

 

黄志雄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个留下了的理由，马上就要日落，一群乌鸦从窗户外面飞过去，留下一片翅膀的阴影。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冲进车库，他们把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车也拖了回来，换上了全新的保险杠和挡风玻璃。他从油表盘后面摸出钥匙，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朝着出城的方向开了出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