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昨天，今天和明天

  一个没上天的伪科幻故事

  宇宙很美，爱也是#

太空就在那儿，而我们即将在那里遨游；月球和其他行星在那儿，获得知识与和平的新的希望在那儿。因此，当我们启程的时候，我们祈求上帝保佑这个人类有史以来所从事的最危险和最伟大的历险。

——肯尼迪 

 

2014.12

 

“帮我搭一下手。”凌远一只脚踩在梯子上，一只硬纸箱搭在他的肘弯处，挡住了半张脸。

 

李熏然赶紧丢下遥控器，套上拖鞋跑过来。他看上去瘦得要命，然而却稳稳当当地把箱子接了过来，放在地上。

 

“腰不好还干这个，说好我来搬的。”

 

凌远假装没听见这句话，往爱人的头上胡噜了一把，权当擦手。

 

“这里面是什么？”李熏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话间已经将胶带拆开一个大口。

 

“不记得了，你搬过来的时候为了腾地方塞上去的。”凌远也跟着坐了下来。

 

“杂志？”李熏然翻出一堆印着英文字的刊物，随手翻了两页，看到一张细胞组织的手绘图时皱了下眉，这玩意看起来比解剖开的尸体还倒胃口。

 

“刚工作的时候订的。”凌远有些怀念的翻看了起来，里面的信息大多陈旧过时，当年的尖端科技现在已经普及到他的手术台上。

 

“诶这有一个写着2015年的，老凌你翻译一下。”

 

“经历数次推迟之后，新地平线号探测器于美国东部时间14时成功发射，他将穿过小行星带，预计于2015年飞抵冥王星……”

 

李熏然将杂志翻回第一页，寻找发行日期。

 

“2006年……那可是整整九年啊。”

 

“九年前你还是工作第一周就被酒瓶开了脑袋送急诊的愣头青。”

 

李熏然假装生气的把手里杂志一扔，背过身去，凌远凑过来吻上他后脑那一小块疤痕。

 

“不得不说，这一瓶子开得真好。”

 

探测器刚刚被唤醒，它用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处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它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不过一个探测器本来也不需要名字。

 

新地平线号，新地平线号收到请回答。

 

啊对了，这是他的名字。地平线。

 

他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作为一个星球探测器，只有在坠毁的时候才有可能瞥见一眼地平线。

 

他把飞行时间的三分之二都用在休眠上，有限的电力存储要求他只能这么做，他有点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景色。

 

他向远方眺望，冥王星此时只是一颗稍微亮一点的星，一颗被开除身份的行星。他有点迫不及待，从某种角度上讲，他也不过是一个被地球丢出来的金属盒子。

 

2015.3

 

李熏然在最后一秒跳上公交，有一个空位，他没去坐，转而扒在后门的栏杆上，向侧面抻了两下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老凌？诶太好了我还想给你打电话，你到了么？”

 

“没有，堵车了，我还有一个路口。”

 

“我也马上，同事送我，他不认路。”

 

“行，到了再联系。”

 

最后一句话在李熏然耳朵里出了立体声效果，他转头去看，正好看见凌远夹着电话从钱夹里往外掏钱。

 

非常尴尬。

 

“你不是还有一个路口么？”李熏然先发问了。

 

“你不是同事送么？”凌远也不认怂。

 

“都下班了，我一看就改坐公交了。你怎么不开车呀。”

 

“刚下手术，有点累，不敢开。”

 

一个急转弯，李熏然差点被甩出去，凌远伸手把他捞回来。

 

再顺手在腰上揩一把油。

 

“你定的几点的餐位？”李熏然假装没看见腰上的手。

 

“6点半……够呛能到……”

 

“楼下新开一家包子铺，今天怪累的，要不……”

 

“也行，改天再吃。”

 

探测器很忙，他需要捕捉每一种射线，需要实时更新距离。

 

微小的粒子穿过他的太阳板，他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变化的里程数。

 

他有使用八种不同的识别信号，来显示探测船的健康状况，有三维立体相位及陀螺仪，还有十六个喷嘴来控制船身位置。

 

然而他现在身处虚无之中，与世隔绝，每一个原子在寒冷中微微震颤。

 

2015.6.30

 

李熏然举起手机，像是要把上面那几个字吞下去一样。

 

“加班，晚饭不要等我了，困了早点睡。”

 

他把化了一半的鸡翅冻回去，关上app里存的菜谱，窝在沙发里对着电视发呆。

 

主持人正在兴高采烈地叙述一项非比寻常的航天壮举：半个月后，新地平线号将到达冥王星的最佳观测点。

 

李熏然想了一下，那本旧杂志跳进他的脑海里。

 

他说不清哪一个自己更蠢，决定和一个男人共度余生的那个，还是决定和一个医生共度余生的那个。

 

他抓起茶几上的对讲机，走到阳台上。机子是从警队淘换来的旧货，他还架了一个私人线路，另一只对讲机摆在凌远的办公桌上。

 

“中心呼叫凌院长，中心呼叫凌院长，今天的星星看起来也很美，你什么时候回家。”

 

他并没有按下对讲键。

 

身后的电视机里传来一音乐声，无数照片被拼成照片墙，然后越缩越小，成为一个明亮的光斑。

 

探测器的内存里存着一张CD，里面是45万人在“飞向冥王星”网站上留下的签名，随着离冥王星越来越近，他经常把那些照片拿出来翻阅。

 

那个叫莉莉的小女孩在名字下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地球。克莱尔写到一半时墨水不够，r几乎看不清楚。庞波的名字是他的父亲帮忙签下的，因为他还有三个月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库依和凯瑟琳把名字用一个小小的桃心连在一起，两周后，凯瑟琳又重新上传了一张只有她自己名字的照片。

 

探测器努力去揣测这些签名背后的意义，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控制台。他猜见到冥王星的时候，自己可以把这些照片里的故事讲出来。

 

毕竟在一个真空的环境里，故事就像氧气一样珍贵。

 

2015.7.14

 

探测器知道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唤醒所有的仪器，一次次微矫着自己的方向。

 

一股力微微拖拽着他。

 

“他真的到了太阳系那么远的地方。”李熏然将凌远从厨房拽出来，把电视的声音调大。

 

“那个探测器？”凌远在围裙上擦干手，搂着李熏然坐下。

 

“人类看清冥王星的第一眼。”

 

“听上去太正式了，我要不要去把西服换上？”

 

探测器按下了快门，一道波在宇宙间传递开。

 

凌远笑了出来。

 

“一个桃心。”他说。①

 

李熏然也笑了。

 

“我们不应该把它开除出太阳系的。”

 

女主持人汇报出一长串数据，凌远抬手关掉了声音。

 

谁在乎呢？

 

他们亲吻彼此，额发落在鼻梁上带起一阵痒意。

 

电视屏幕里的图片被定格，放大，跨越无数个光年，在整个星系最遥远，寒冷的角落，一个小小的金属探测器拾起了一个巨大的爱心。

 

来自冥王星的问候。

 

2015.7.15

 

探测器十分想由着那一股拉力，离星球近一些，再近一些。

 

但是他不能，他将继续探索未知的新世界。卡戎，柯伊伯带，以及太阳系以外的深空。

 

他短暂的想起了自己的前辈②，他的仪器也会逐渐失灵，会和控制台失去联系。

然而他将永远前进，前进……

 

“老凌，你煲的汤越来越咸了。”

 

“兑点水凑合吧，你们警队有几个中午能吃上对象亲手做的菜？身在福中不知福。”

 

“诶，我爱你。”

 

“行了知道了，都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个。快下班时候给我短信，我去接你。”

 

勇敢地航向前人所未至的领域。

 

END

①：冥王星的身上有一块心状的斑痕。

②：北京时间2014年9月13日凌晨2点，NASA宣布37年前发射的“旅行者一号”探测器已经离开太阳系，正在飞向别的恒星。到2025或之后，将没有足够电力供应任何单一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