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淹死

【艾莱】暂停


差不多在莱纳回到马莱,并还没有遇到艾伦的某个时间点


莱纳盯着头顶的煤油灯,火光在寒冷的空气中舞动。他熟练地推开一扇门,拐进斑驳的门檐。这下连最后的光亮也消失了,浑浊的空气从肺中流进又流出,莱纳整理了下制服,他要去寻找一位女士。

黑暗是拥挤的,莱纳时不时踢到什么东西。他对这里并不熟悉,大楼中的住客观察着新的闯入者,窃窃私语,交换着意见。有人来扯他的衣角,可是莱纳口袋空空,在来这里之前,他把所有硬币掏出来,在桌上摆成一排。放在最后的是一块口香糖,是贾碧不知道从哪里带来塞在他手心里的。此刻,他只带着一只不够满的酒瓶。有人这么告诉他,这栋贫民窟中有一个人,找到他,给他一杯酒,就能换回一个预言。莱纳不知道自己要一个预言有什么用,他没有任何好奇心了,但他还是出现了在这里,在恶臭的空气中期望一个答案。

楼内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或许是昏暗和真菌般肆意生长的铺位与隔断让他难以辨别方向。莱纳想起战壕,同样地逼仄,散发着恶臭。地上散落着书,扑克牌,甚至还有口琴。人们把自己的生活丢在泥土里,冲向战场,然后消失不见。他意识到需要找人问路,于是从黑暗里拽出一个身影,告诉他自己要找那个能做出预言的人。对方是个年轻人,似乎被他捏痛了,飞快地跑开。莱纳追上去,年轻人向下爬了几层楼,从一间废弃的大厅中穿过,最后停在一面立墙边。墙后是另一处聚集点,一小群人在围着一只点燃的铁桶取暖。在火光即将消失的边界处,年轻人弯下腰,在另一个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又抬起手指了指莱纳。

莱纳知道自己找到了预言者。他把怀里的酒拿出来,想要倒进预言者身前的银杯。

“你看不到吗,她要死了。”年轻人伸出一只手阻止莱纳。

莱纳不明所以,他仔细地观察预言者。对方将自己包裹在一块破旧的帆布中,靠着墙,坐在一块席子上,没有什么呼吸的起伏,几乎看不出是一个人类。莱纳半蹲下来,惊讶地看到兜帽下是金色的长发。预言者感受到了来客,抬起头注视着莱纳。那是一张女孩的脸,然而却疲惫,无精打采,显然过多的酒精消耗掉了她。女孩看见了莱纳手中的酒瓶,伸手去取。莱纳急忙向后退,脚步不稳跌坐在地上。

“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吗?”莱纳问年轻人。

“对,她是个喜欢说胡话的酒鬼,你们这些绝望的人只是纵容了她。”年轻人咬牙切齿。

“我不是这个意思……”

莱纳低着头,看着女孩将整个身子向前挪动,她的两条腿已经完全萎缩了。

“算了,就算没有你们,她也会去找酒喝的,事情可能变得更糟。”年轻人将预言者扶回靠着墙的姿势,他的动作突然变得很吃力,“你是来问她什么的。”

“我……不知道。”莱纳突然发现年轻人一条裤腿下面是空荡荡的,可刚刚不正是整个人带他一路向下来到这里吗。

年轻人笑了出来,一直藏在头发下面的眼睛露出来,是一团溃烂的血肉。“这倒是很新鲜。”他说,“她还剩最后一口气,酒精能让她更轻松点。你想不想看看她究竟能否道出真言。”

“不,我不是……”莱纳想辩驳,又觉得哑口无言。他想否定什么呢,他难道不是听信了关于预言的事情才来到这里的吗。他把这个想象得很简单,一杯酒换一个答案。可如果是用一个女孩的生命来换呢,哪怕对方看上去心甘情愿。毕竟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那些称赞预言灵验的人,从来没有提起预言者是一个成瘾的女孩。他总是把事情想象的太简单了,如果亚妮在这里,她一定会大笑。那种神经质的笑声,莱纳一开始觉得刺耳又夸张。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事情就是这样,要么嘲笑它,要么死在它面前。

“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吗。”莱纳问。

“差不多吧。尤弥尔会把酒喝下去,然后说点什么,那些人就会离开。其实她完全清醒的时间很少,无论是不是酒精的缘故,不过似乎没人在乎。”

“所以其他人都得到了预言。”

年轻人点了点头,“如果你非要这样想的话,是的。”他帮女孩把兜帽向后拉了一点,“而且据他们说,那些预言都应验了。”

女孩又一次伸手去取莱纳攥在手中的酒瓶,力气大得惊人,丝毫不像一个垂危的人。莱纳试图与之对抗,他将女孩推倒在地,一只手按住女孩的肩膀。火光照不到地方传来惊呼声,但没有人过来阻止他。与自己的意志相左,莱纳意识到,在慌乱中他反而正试图将酒倒进女孩嘴中。求求你,喝下去。他在心中乞求。每个人都轻而易举地做到了,除了他。莱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对他而言总是如此艰难。大部分酒洒在了女孩的脸上,她开始呛咳,脸颊被烧红。莱纳像被这颜色烫到,抽手将酒瓶丢开。“来帮帮她!”他抬起头,向年轻人求助,又低下头,默默哭泣起来。他难道不知道答案吗,答案就是他低劣生活的本质,他固有的冷漠和孤独无援的感觉,无法对事物做出正确的判断,无法真正存在。他就像在路上的遇到的动物一样——警惕、不宽恕、没有耐心、没有愿望。他不需要任何预言也已经知道了,亚妮被困在地下室里,贝尔托特死了,马塞尔死了。艾伦,至于艾伦……

莱纳抬起头,年轻人绿色的眼睛如同嵌在黑夜里的一颗钉子。女孩突然攥紧莱纳的手,和所有将死之人一样,皮肤冰冷滑腻。莱纳握过太多这样的手,他发现每个人在死前都会流汗,因为每个人都会在最后一刻认识到自己是白白死去。

“你又回到这里了。”女孩看着莱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吻一下对方的脸,但是失败了,只好双手紧紧抓住莱纳的胳膊。这一刻显得无比漫长,被攥住的地方像被切开一样疼痛,那双手刚好按在一块伤疤上,是艾伦在训练时无意中留下的。

“是啊,我无处可去。”莱纳回答,同时环顾四方。他现在明白了,自己又回到了道路中。远处烤火的两个人的身影变得可以辨识了,一男一女,身高差别很大,都穿着调查军团的制服。“抱歉,你不应该和我回来的。”他对尤弥尔说。

“算了,反正最后我们还是到了同一个地方。”尤弥尔拍了拍莱纳。她不再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了,头发变回了黑色,脸上有一些雀斑,“或许你来得太早了些。”她看上去还是很虚弱,但是那层灰败的颜色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艾伦从她的身后走过来,蹲在莱纳面前,把一只拐横过来撑在身前。他的腿让他做这个动作有点困难。

莱纳颤抖着去摸艾伦空荡荡的眼眶,疤痕纠结,但是却温暖干燥。

“是我……造成的吗?”

艾伦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这是战斗的结果。”他说,从眼眶中取出什么东西交到莱纳手中,“不要自作多情了。”

莱纳紧紧攥着,指节发白,指甲嵌进掌心,几乎感觉不到手心里的事物。他猜那是一颗子弹,又像一枚瓶盖或是一颗心。到最后他也不敢打开看一看,只是沉溺于紧握带来的疼痛中,他只能记住这个。把痛苦握进手里,握得发热,好像这样就能看清究竟死是怎么到来的一样。

“结局……是怎样的,有人得偿所愿吗?”莱纳突然想起自己是为那个预言而来的,他现在知道要问什么了。或许一切都已经发生,他又一次错过了,迟钝的莱纳布朗,无法在正确的时间站出来做点什么。

“这就是预言本身。”艾伦站起来,他的身上冒出热气,缓缓盖过伤疤,“我们会再见的,莱纳。”他走回人群中。莱纳看向那个前一刻还被用来取暖的铁桶,火焰已经熄灭,旁边空无一人。贫民窟的寒冷重新包裹著他,有人扶着他的肩膀在哭,他发现自己抱着那个女孩,呼吸已经停止,金发黯淡,嘴角有淤青。他慌忙站起来,将女孩递给旁边的一位妇人,人们转而去安慰那位丧女的母亲。莱纳捡起已经倒空的酒瓶,银杯已经不见了,他确认了下自己的臂章,系好制服的扣子,悄悄沿着来时的路走出了大楼。外面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温暖多雾,他悄悄关上身后的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如同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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