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绿色的。”黄志雄举起酒杯,以一种怀疑的神色对着光照那杯液体。
“莫吉托。”我在抹布上擦了擦手,把酒瓶和冰桶推到一边,“没找到薄荷叶,用了薄荷糖浆代替。”
“尝起来和牙膏一样。”他说着,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
我从吧台下面又摸出一瓶啤酒递给他。
“你住在哪里?”他问。
“花店后面。”我干巴巴地回答。
服务生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把烟灰缸里的烟蒂磕到垃圾桶里。
“艾克斯有个小型音乐节,他们还缺一只乐队……”黄志雄低着头盯着啤酒原料表,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有驾照,朋友可以借我一辆车。启平,我想把那首歌唱完……”
“黄志雄,”我用手使劲揉着脸,“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笑了。
“下周五早晨,我在花店门口等你。”
我辞掉酒吧的工作,睡了个自然醒,然后把窗帘拉开,为了打发时间,仔仔细细将屋子收拾了一遍,躺在床上,等着星期一的太阳从地平线上一跃而下,杀死自己。
星期二,我把三明治和汽水放在一个袋子里,挂在窗户旁边的衣帽架上,坐在大理石的窗台上看完了一整本雷蒙德卡佛的小说集。然后关掉所有的灯在屋里行走,假装自己是一个盲人。
星期三,我把吉他的弦拆下来再装好,一遍又一遍的弹《Norwegian Wood》,并且幸运地没有忘词。
星期四,马赛俱乐部如日中天,接连夺下联赛和足协杯冠军,所有人都坚信下一个冠军就会是欧冠。游行的欢呼声从隔壁街传过来,花店这一天只出售蓝色的矢车菊,别在那些姑娘们的头发里,印在脸上的蓝色队徽盖住了她们的雀斑。
星期五,我扒开窗帘的一角,黄志雄把引擎盖支起来,弯着腰埋在里面检查,为了避免碍事,狗牌被他叼在嘴里。
我提着吉他下楼,他利索地将引擎盖放好,钻进车里,从椅子下面掏出一个三明治递过来。
“嗓子怎么样了。”他问。
“没事了。”我熟练地把吉他塞进后座里。
他的胳膊上粘着一小块黑色的机油,我掐下一块面包片狠狠地上去搓了两下。
“得了,我又不是去面试。”他点着火,缓缓踩下油门。
“真有那一天的话,记得来找我打领带。”我揶揄道。
“我会打领带,军队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套制服,还要会熨衬衣。”
我想象了一下眼前这个顶着墨镜,把两侧头发剃得很短的黄志雄穿一身军官制服的样子。他几乎从不和我说军队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过问,不知道是心照不宣,还是很有默契地假装对横亘在我们之间这个巨大的矛盾视而不见。
车子左拐驶上高速路,迅速地超过了一辆货车。
我扭过身,往空荡荡的后座看过去。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清晨,我曾经从睡梦中醒来,颈椎和肩膀用疼痛发出抗议,高卢人和北非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我伸出手,摸到了另一个人皮肤的温度。
我产生了一种预感,所有的事情,都在疯狂地奔向一个未知的结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