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黄志雄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他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大口喘气，等着细小发麻的感觉慢慢从指尖消退。床边丢着前一天喊的匹萨，早已经冷掉了。不过比起战场上带着机油味道的压缩饼干还是美味很多。黄志雄撕下一块，把青椒拨走，对着窗户吃了起来。

 

他花了大约一个钟头才把那些硬面团全都塞进嘴里，这期间他一直看着马路对过的移动热狗车。车里是个年轻小伙子，忙忙碌碌地把招牌挂出来，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车后晒太阳。

 

然后他把手在床单上抹了一下，下定了决心一般捉起手机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你知道这里有一座教堂么？不是市政厅后边那个，有一个更小一点的。”

 

他盯着那行字，视线却越过手机落在睡裤的一段线头上，他的胃正在抗议刚刚的凉匹萨。

 

“Google上没有么？我的房东应该有旧地图。”

 

黄志雄回到一半，另一条短信挤了进来。

 

“一个小时后，酒吧门口见。不要带枪，士兵。”

 

跟着赵启平第三次从同一家书店门口经过时，黄志雄后悔了。当你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相信彼此，相信那些同样萍水相逢的人，相信他们口中的街角存在的隐秘珍宝，哪怕地图上明明白白在那里标着一个垃圾桶。他毫无道理的相信赵启平，而且将这种相信归结于离乡万里的失衡感。

 

“我看着太阳都能找到路。”

 

“不，你只能找到北。”

 

对方呛了回来。

 

“而你现在连北也没找到。”

 

赵启平把地图叠了四折，泄愤般摔在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到底为啥要找那教堂？你在给LP做兼职么？”

 

“我的一个朋友提到过，他的车子抛锚，被拖到最近的维修厂，也就是这里。他说看到了一个教堂，很美。”

 

“那为啥不问你的朋友？”

 

“他没能活着回来。”

 

黄志雄数着秒，他在等对方说我很抱歉，一般人都会这样做，他们对无关于己的不幸都是如此处理的。然后话题就会缩回安全的区域里，他们会讨论最新上映的电影，或者是超市的打折讯息，仿佛死亡是个遥不可及的概念。

 

“没事，我们会找到的。”

 

一双手搭到了肩上，透着薄薄的T恤，像一小块贴在身上的晒伤。也许是错觉，黄志雄觉得自己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