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淹死

【楼诚】一夜桥 1



#一个关于童年阴影(不是)的故事#



“不听话,桥下的妖怪就要将你捉走。”桂姨压低着声音威胁到。

 

小阿诚抱紧了木盆,绷紧了身子站着,眼里惊恐地要涌出泪来。

 

桂姨露出得意的神色,像是刚刚打胜了一场仗,伸手掐一下阿诚干瘦的小脸,关上门离开了。

 

阿诚被留在一片黑暗里,唯一的亮是窗户外面又圆又大的月亮,像小楼里少爷小姐们用的白瓷碗一样发着光。阿诚从窗口往外探头,隐约看见街角那一道小桥,他想起阿妈的话,立刻把视线移开,可恐惧又怀着一点好奇,生怕错过什么异变一样,余光始终落在黑漆漆的桥洞里。青砖层层叠叠打出不少阴影,越看越觉得真有什么妖物寄居在此,阿诚被自己的想象骇到了。跌跌撞撞从窗边跑开,缩在屋里一角,靠着柜子,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阿诚被门口推车的声音吵醒,壮着胆子又去看。桥下什么也没有,只拴着一只小船,晃晃悠悠地落在水面上。

 

可那个漆黑的桥洞从此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像一只巨兽的瞳仁,在阴暗里静静地窥探着。

 

阿诚隐约记得最初的时候,阿妈是很喜欢他的,还会买白玉兰用棉绳串起来挂在他的脖子上。他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白玉兰没有了,阿妈拎着他的耳朵将他甩到地上。

 

“都是因为你不够乖。”

 

阿诚不敢大声哭,他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再乖一点,阿妈就会又给他买玉兰花。偶尔会见到小楼里住的人,他低着头,恨不得自己能够变成一蓬沙散走,尽力做出最乖巧的样子。可阿妈依然不满意。

 

可他隐约间觉得自己又不是全然一无是处的,不然那桥下的妖怪为什么不来捉他呢?

 

怀着这点小小的心思,阿诚出走了。他计划了很久,将剩饭攒成小块藏在衣服里。上海的天气热,米饭粒子发着一股馊掉的味道。

 

“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臭的要死。”阿妈捏着鼻子,不愿靠近,到最后连吃食也懒得给他送。

 

阿诚不在乎,他心里有了一个盼望,他要去找桥下的妖怪。趁着天黑,他遛出了院门。

 

月亮没有出来,阿诚摸着黑,朝着大概的方向走。后面传来吆喝声,阿诚被下了一跳,慌忙中甚至不知道该躲向哪里。他跌跌撞撞的,不知绊倒了什么,短暂的失重感之后,他跌到了一块烂泥上。

 

阿诚狼狈地坐起来,湿哒哒的泥巴糊在他的头发上,沿着后颈往下流,带着一股难闻的腥气。他抬手用力揩了一下,环顾起自己的处境。

 

河的湿气拍打着他的脚踝,阿诚抬头看,头顶的天空被分成两半,一半是灰扑扑的颜色,一半是藏蓝大袄的颜色。他突然明白,自己是沿着河堤掉下来了,那灰扑扑的是桥拱的肚皮。

 

勇气在这一秒恰好被耗尽,桥下的妖怪又成了梦魔的同盟者。他抱起双膝,尽力往后靠,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墙砖,把脸埋在双臂间,死死闭着眼,小声地抽泣。

 

嘎吱嘎吱的声音爬进阿诚的耳朵里。阿诚连哭都不敢了,死死咬着自己的胳膊。

 

嘎吱……嘎吱……

 

那声音不远也不近,一遍遍的在耳边重复。阿诚见没有别的动静,渐渐大了胆子,眼睛睁开一条缝。

 

一块阴影在他身前几步的地方,做出了一个叹气的动作。

 

“我是桥下的妖怪。”阴影顿了顿,像是不太好意思一样“我要吃掉你了。”

 

阿诚放声大哭。

 

妖怪在空气里嗅了嗅,默默念叨起来。

 

“好可怜啊……好可怜……”

 

阿诚被吸引住了,渐渐停下了哭泣,可身子还在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

 

“玉兰花,你喜欢玉兰花……”妖怪又深吸了一口气。

 

“你能闻出来?”

 

“那当然,我能闻出一切,你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哎呀,有人会喜欢你呢。”

 

“这不可能……阿妈说我不乖……没有人喜欢的。”阿诚又要哭出来了。

 

“我们打个赌吧,等你找到喜欢的人的那天,我再吃掉你。”

 

阿诚听见“吃掉”两个字,又开始哭,眼泪早就干了,他大张着嘴使劲把空气吸进肺里,觉得心里像填了湿棉花一样。妖怪再也没说话,哭着哭着阿诚累了,睡了。一觉天亮,早没有什么怪物,眼前拴着一条小船,木板发出陈年的嘎吱声。阿诚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在晨雾里爬上河堤。他累得要命,只想回家,哪怕又会被阿妈揪着耳朵打一顿。清晨的雾气太浓,他饿得头脑发昏,明明只是一转角的路程,却像蒙了眼一样死活找不到。阿诚越紧张越怕,隐约看见雾里一个身影,头昏脑热的扑过去,像是溺水的人得了一根绳索,竟至于昏了过去。

 

明楼看着突然从雾里冲出来的身影,一时惊诧。他认得出这是家里仆人的养子,可他不明白为何这孩子脸上结着一块块干掉的泥巴,肋骨硌着他的手腕发疼。

 

“没事了。”明楼小声的安慰,虽然小阿诚早就昏了过去。

 

他把书包换到另一只肩膀上,抱起了小阿诚,转过身向明公馆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诚睁开眼,头顶上的电风扇一圈圈地打着圈,往两边看,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他吓得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可床单白得耀眼,一点泥也没有,阿诚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洗干净了。

 

门外隐约传来争吵声,阿诚凑过去,贴着门听。

 

“阿诚今年才十岁,你怎么忍心这样待一个十岁的孩子?你要折辱一个孩子,你要虐杀一个人,我就偏要他成才,成为一个健康的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


阿诚退回来,呆呆的坐在床上,他还没有从一系列变故中缓过神来。桥洞下的那一夜,对他来说突然远得像一场梦。阿诚盯着自己脚下的一小块地板,大少爷的一长串话他没太听懂,不过第一句他是懂得的。

 

“原来……我今年十岁了。”

 

阿诚愣愣的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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