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脑洞来自《依然爱丽丝》和《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前者讲一个阿尔茨海默病患者逐渐失去记忆的故事
后者是一个先天智商缺陷者接受手术,获得超凡智力,却逐渐陷入纠缠不清的痛苦当中的故事,阿尔吉侬是一只接受相同手术的小白鼠的名字。
对,我在卖安利……
人物失忆警告#
11.13
我丢了“牛奶”。
不是把一杯牛奶忘在哪里的那种。早晨在单位食堂点餐的时候,我要了一个鸡蛋,一小块面包,我还想再要一杯牛奶。
可是我忘了怎么说。
我就站在那,尴尬地指着牛奶,等着那个字从我嘴边掉下来。
但是它没有。
好在食堂阿姨看懂了我的手势,把牛奶递到我手里。
“看你困的,早睡会儿觉。”她说。
我端着早点回到座位上,盯着那杯乳白色的液体。
“牛奶。”我在心里小声默念了几遍。
我知道,这不是缺觉引起的。
我把一个词弄丢了。我叫李熏然,今年31岁,是一名警察。
我的母亲40岁时丢掉了第一个词,一年后她被确诊为早发型家族性阿尔茨海默病,这种病有一定的概率遗传给后代。出于种种原因,我当时并没有做检测。
我打算把命运骰子交给上帝。
薛定谔的盒子终于打开了,我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
为了和终将到来的遗忘博弈,我决定把一切都记录下来。
11.30
医生把我的病历摊在桌上,她的手指焦虑的在笔杆上撵来撵去。
“我很抱歉。”
不,你并不。我很想告诉她,只是医生守则要求你必须抱歉。
然而我什么也没有说。
“这里有几个网站,你可以找到呃……和你有共同处境的人。”
我接过那张纸,和医生告别。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警队不会让我再继续工作下去的。我还想再享受这份工作一段时间。
1.30
我尝试把忘掉的东西记下来。
不过后来我放弃了,因为我忘了这件事。直到有一天打扫卫生时翻出备忘录,我被自己已经丢掉的一切吓了一跳。
我开了瓶啤酒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重新预约了医生。
她表示从未见过我这个年纪的患病者,所以无法判断这种遗忘速度是否正常。
“实际上……听说市研究所一直在进行一个项目,关于记忆方面的。”她把语速放得极缓,好像我已经深度痴呆一样,“你很年轻,或许可以挽回一些。我不敢打包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恰好认识项目的负责人。”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才30岁。如果你亲眼见过自己的母亲慢慢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一尊雕塑的话,你也会答应的。
1.31
我到了研究所,看起来和医院并没有什么区别。接待我的是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你好,我叫凌远,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凌远,我记住了。”我试图玩一个双关笑话,可惜并没有人笑。
另一位研究员递给我了一厚本资料,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的项目。那些词很快地滑走了,根本无法在我脑内停留连成句子,神经元啊,突触啊之类的,这不是我的专业领域。我机械地点头,然后把自己的名字签下来。
接着我做了基础体检,一大堆电线连在我的头上。他们希望我住在研究所,被我拒绝了。
凌远坚持要送我到车站。
“你很勇敢。”他说
我耸了耸肩。
“正相反,我怕的要死,所以才选择来在这里。我是目前最符合小白鼠这个角色的人,你们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们一样。”
“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放轻松,哪怕你们搞砸了,我也会忘了这一切的。”
这次双关笑话成功了,凌远笑了一下,伸出手在我的肩膀上捏了捏。
“周末见。”
我跳上了公交车,距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没有回警察局,而是直接回了家,简短的冲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奇怪的是,我一直很清晰的记得凌远把手搭在肩上时的触感。直到我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它才不情不愿的渐渐消失。
2.15
治疗有效果了。
我不再忘记事物,相反的,我的头脑更加清楚了。
那片遮满雾气的的玻璃被渐擦拭干净,我甚至回忆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我常常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让那些记忆涌进我的脑海,随便抓住一件事,便可以回溯更多的过去。我成为了一个身临其境的旁观者,记得妈妈头上白发的位置,记得某次期末考穿的鞋子,记得进警队第一天办公桌上摆着一只空花盆。
就像一个神奇的暂停键,按下之后能够看到屋内所有的细节。
“我应该请你吃饭。”我对凌远说。
“病人不应该和医生发展私人关系。”凌远看上去很满足于实验成果,脱下白大褂,随手挂在椅背上,又倒了杯水递过来。
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这里是研究所,不是医院。”我耸耸肩,“还记得么,各取所需。”
他装作思考的样子敲了敲手里的笔。
“我开车了,或许可以挑一家稍微远一点的餐厅?”
3.1
我叫李熏然,刚刚度过自己的32生日,我是一名警察。
小的时候,别人问我将来要做什么,我指着爸爸挂在门上的制服。
“我要做警察。”
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个未来实现的可能性,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这个职业,家里的书架上装满了一排排犯罪心理学和刑侦学的教材。我考取了公安学校,毕业时拿了优秀证书,一切水到渠成。
我要做的很简单,寻着线索,把规则之外的人抓回来。
线索,这是最困难的一块,有一次为了找电子元件走私的源头,整个行动组跑去全市各大电子批发商城扮作买家一家家的询问。现实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主人公坐在电脑前就能洞穿犯罪分子的一切想法。
至少对于一周前的我不是。
闲暇时间我查阅了一些资料,研究所进行的项目是通过对神经元进行刺激,以实现细胞的再生。而大脑内主管记忆的只有海马体这一小部分。
也就是说,被强化的,不只是记忆。
学习,记忆,判断,这些能力都是紧密连接在一起的,如今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我破案的速度越来越快,因为对方的破绽对我来说就像黑暗里的手电筒一样耀眼。
“我们的福尔摩斯来了。”他们这样称呼我,并且把我调去了重案组。
凌远来接我过生日,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每次在实验室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总是若有保留。或许他有什么瞒着我。
他送给了我一块手表。
“庆祝你重新赢得的时间。”
我看着他的眼睛,当你想要知道一个人是否说谎的时候,眼睛是最好的途径。
除了自己的倒影,什么也没有看见。我有点希望自己只是过于敏感了。
3.20
事情……不太对……
或许是我太累了。市里出现了一起连环命案,所谓的重案组,平时最多也就是处理一下入室抢劫,没有人有这方面的经验。
“福尔摩斯先生也需要休息,去喝杯咖啡吧。”同事招呼我。
可他的神情不是这么说的,他觉得我是个自大的工作狂。
实验带来的副作用,我成为了福尔摩斯先生,包括善于观察且不近人情那一部分。
随他吧,我得抓紧把凶手揪出来,扔到法庭上去。他已经露出马脚了,只要给他一个“舞台”,他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的。
我发短信推后了治疗,凌远打电话过来询问。我累得不想解释,话越绕越远,终于他忍无可忍。
“李熏然,签了协议就给我按时来报道。”
他摔了电话,我点开短信,编辑了一大段文字,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坚决的点了退出。
他害怕自己的实验失败,我听出来了。
3.25
不,我不是福尔摩斯先生。
凶手落网了。
因为我向警队故意隐瞒了人质的方位。
足够幸运的是,我们救回了人质,但事实无法更改,我确实计划用他的性命来做诱饵。
如果福尔摩斯不存在的话,莫里亚提也不会出现。是我招来了凶手,他很聪明,而且无聊,所以他找到了我。而我则以这场角力为趣,我不眠不休的揣测着自己唯一同类的想法,并且试图杀死对方。我的同事,邻居,当我和他们沟通时,他们一举一动之后的想法像一幅摊开的地图一样清晰。这很无聊,是的,我已经感受到无聊了。我已经站在了规则的外面,接下来会如何?我会变成什么?我努力找回半年前的那个自我,但是无疾而终。
真可笑,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好福尔摩斯的,实际上我只是另一个阿尔吉侬,那只实验室的小白鼠,因为获得了智力,所以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族群中去了。
这个实验或许是错误的。
3.30
我一早去研究所,请求他们停止我的治疗。
“一旦停止,你的大脑会加速衰退。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么?”凌远问。
“我不是第一只小白鼠,对吧?”
凌远震惊地看着我。
“我是警察,而且多谢你们的治疗,我是个足够聪明的警察。还有几个人?他们都发生了什么?”
“……精神承担不住大脑的负荷……”
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没有人应该这么聪明。凌远,我是警察,我想保护那些人,而不是跳出来高高在上的做一个救世主。每天醒来走在街上,我都觉得自己离身边的人越来越远。这足以逼疯一个人,我怕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我怕自己有一天不再爱你了。”
“你怕有一天发现我是个无聊的傻子?”
凌远很少讲笑话,但是我这次结结实实的笑了出来。
“这是我的选择。”
“你会忘了我,也不能继续做警察了。”
“但我会变回一个普通人,而且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最后。”
“我很抱歉。”凌远抱住了我。
我侧过头吻了一下他的侧颈,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不,这不是你的错。”
4.12
我再没有去过研究所。
我向警队提出了辞职,理由是要搬去另一个城市。
领导签字的时候,一再重复如果有任何困难,他们很愿意帮助我。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却一无所获。
是的,我看不出来了。
凌远搬过来照顾我,他说自己调到了另一个项目里,另一个不那么有争议性的项目。
世界又回到了那块毛玻璃后面,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5.13
我叫李熏然,今年32岁,我曾经是一名警察。
今天,有一个人敲响了家门。
他说他叫凌远,是来负责我的起居的。这真是太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我确实需要一个人,我的记忆力不是十分好。
他还给了我一个本子,建议我把每天的生活记下来。这是个好主意。
5.24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间白色的,明亮的屋子,有很多电线。
我还梦见自己是一名警察。
我和看护提起这个梦,他听完笑了笑,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6.2
我叫李熏然,今年……今年32岁。
我……
6.8
……
……
我……是……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