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淹死

【楼诚】你一生的故事(下)




(五)

 

转眼明鲤已经考上了大学,执意要读医科。明楼想了想,最后也是答应了。

 

“也好,哪个年代,人都是要生病的。”

 

可那一年学生之间总是不太平,传言北京已经闹得很大了。明楼当年正是为了躲风头逃出来,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到明鲤宿舍去,让他千万不要瞎跑。

 

“你这样会把孩子惹烦的。”

 

“那你就要由着他性子去么?”明楼气得把筷子往碗上一撂。

 

明晏虽然不太明白原由,但她很少见到大爸和阿诚爸真的吵架,连忙去劝。

 

明楼确实不再打电话了,而是想了个法子,每天下班去明鲤学校的食堂看,要是明鲤的饭盒还在架子上好好放着,那人就是还在学校。

 

等这事平息下来,明晏也要高中毕业了。

 

阿诚和明楼合计了很久。他们的女儿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对学习也是得过且过,决计是考不上大学的,不如学一门本事,也好有个立足的凭靠。便给她报了会计的职业学校。

 

那年夏天两个孩子放暑假在家,四口人衬得家里尤其的热。阿诚手里时刻离不开蒲扇。

 

“明天生日你想吃什么?”他探过去问明晏。

 

“我要吃糖果子,加一角钱两份糖的。”明晏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扯自己头发上的分叉。

 

“成,让你爸早起去买。下午咱们去康乐吃冰淇淋。”阿诚答应得痛快。

 

半夜被晃醒的时候,阿诚觉得头晕的厉害。明楼第一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拽起睡在最外侧的明鲤跑到外面。等他再想回来找阿诚和明晏时,房门已经打不开了。

 

阿诚摇醒起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明晏,跌跌撞撞往门口跑。他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件事。

 

坏了,糖果子怕是吃不上了。

 

那几秒钟比一辈子还要漫长,他和明晏被晃得站也站不稳,只能蹲下来死死贴着墙,恨不得融进墙里面。不知道哪里有玻璃打碎的声音。阿诚死死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出来,他害怕一旦这口气出去了,下一口气就再也进不来了。

 

明楼踹开门冲进来,看见阿诚和明晏蹲在地上,身上覆着厚厚的一层墙灰,连忙拉他们起来,连跑带摔的到空地上才肯停下来。明鲤扑上来抱住他们,阿诚这才发现自己连鞋都忘了穿。不知道是谁先哭出来的,四个人抱作一团,孤零零的立在一片废墟当中。

 

第二天一早,明楼冒着危险回去收拾了几件衣服,搬去了附近学校操场上的临建。四个人只分到了两张床,明楼趁夜色摸到学校后面的坟地,白骨都被地震从地下翻了上来,他捡了几块完整的棺材板,硬是又拼了一张床出来。

 

(六)

 

过了小半个月,他们又从帐篷搬回了老屋。不知怎的,从那以后阿诚就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快到他一晃神,明晏就毕业了,进工厂财务室做了会计,还带回家了一个小伙子。

 

那小伙子是乡下的,在同一个车间工作。登门来拜访,提着一袋子水果,说想让明晏过年的时候和他回家看看。阿诚起初心里有些别扭,明晏刚被捡来的时候,小小的,用西服一卷就能带走,现在长大了,竟然连年也不在家里过了。

 

别扭归别扭,初七明晏回来的那天,阿诚一大早就把两个平日张嘴吃白饭的赶到厨房去切土豆。

 

“怎么样?”明鲤知道这两个爹不好意思明着问,只好自己先开这个口。

 

“他家院子里,竟然养着一只驴呢。”明晏很开心的答。

 

然后啊,一眨眼的功夫,家里就多了一个小豆丁,取了小名叫阿南。小豆丁长得飞快,阿诚把明楼写的书法裁成八块让她拼着玩,又把明晏和明鲤小时候订的《儿童画报》翻出来,一边读一边一个字一个字的用手指着,教阿南识字。

 

“我去单位借几本新书回来,别总看这些。”明楼不愿意阿南读那些60年代剩下的东西。

 

“我们只读连载的《下次开船港》,阿南喜欢,不愿意放下。”

 

“惯,你就惯着她。”

 

渐渐阿南识的字多了,也好奇的翻过那些画报其他的内容,常常拉明楼和她分角色演里面的相声剧本。明楼做捧哏,一句句给自己外孙女拾包袱,倒也心甘情愿。偶尔有些政治的隐喻,阿南不懂,他也从来没有说过。

 

那一年阿诚退休了,彻底清闲下来,买了一笼小鸡回来喂。开春天气乍暖还寒,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小鸡抓出来,将爪子放在手心捂热了再放回去。阿南有样学样,可小鸡总是从她的手里逃出去,跑得飞快,两人找来找去,最后在明楼的棉拖鞋里发现了脱逃犯。明楼睡得正香,被吵醒发现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蹲在自己床前。

 

“大姥爷,您可不要下来呀。”阿南奶声奶气的喊,然后又咯咯的笑起来。

 

天气好的时候,阿诚喜欢带着阿南去长虹公园。大约是老先生牵着小女孩的搭配很少见,总有喜欢搭话的人问:“您这是白眼儿还是红眼儿啊?”

 

“白眼儿。”阿诚现在天津话听得要比上海话明白了。又过了几年,明鲤也添了一个女儿,阿诚回答这个问题时笑得更开了。

 

“大的是白眼儿,小的是红眼儿。”

 

“您真是好福气呀。”回答往往是这简单的一句,但阿诚就是听了受用,回家还会学给明楼。

 

“今天有人说咱们好福气呢。”

 

 

 

(七)

 

明楼和阿诚原本打算抢在女儿和儿子帮忙之前擦好窗户的,明楼蹲在阳台上,带着棉手套,从阿诚手里接过一团揉了的报纸。想要伸手出去,却发现肩膀已经抬不了那么高了。

 

“服老了,真是服老了。”明楼笑着又摇头又叹气。阿诚扶着他慢慢从窗台上退下来,明楼从阿诚的头顶看下去,才发现对方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全白了。

 

阿诚的枪伤幸运地很少再发作,他把这归功于北方干燥的天气。能者多劳,他主动请缨贴了全屋的吊钱。

 

那是他们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天气回暖的时候,阿诚受凉得了感冒,浑浑噩噩在床上静养。明楼中午熬了大米粥,想喊阿诚起来喝一口。刚坐到床前,阿诚却有预料一般醒了,抓着明楼的袖口,怔怔的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眼里竟然涌出泪来。

 

“大哥,再陪我一会罢。”

 

明楼呆立了片刻,转身关上炉子,把老花镜摘下了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又给花浇了水,才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阿诚旁边,帮他把头发从眼前拢开,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阿诚的手。

 

那天的阳光很好,能在空气里看见细微浮动的微尘,明楼倦意上来的快,不知不觉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明晏下班买好了菜准备送过来,推开门却觉得屋里冷得厉害,灯也没有开。她抬手摸了一下暖气,果然是炉子歇了。

 

她喊了几声,屋里没人应。明晏以为老人在睡觉,便先点起了炉子。

 

她点好炉子,掸着手上的煤灰进了里屋。

 

“爸?”


椅子上的人影一动也不动。

 

窗口恰好能看见夕阳,好像水龙头漏下的一滴水。 


不知道是悠长午后的哪一个时辰,明楼和明诚一起,享尽了彼此生命的最后一秒。


END




# 其实还想写明鲤不知道怎么汇报自己恋爱了,而明楼早就调查清了姑娘的一切。写阿诚嫌明楼抠门,儿子女儿都来劝。写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想写的太多,不过字数爆了就这样吧。


  每个刷碗带孩子的日常,都是延绵不断的奇迹。

 

  私心给了一个有点浪漫色彩的结局,生老病死逃不过,那就一起走。


  或许有个番外?觉得明晏明鲤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爹干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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