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淹死

【麦藏/西部世界AU】第八日(END)

 

*


岛田半藏撑着半个身子坐起来,身边的人还停留在上一场温存中,懒懒的将手贴在他的后腰上。哪怕事情已经发生,半藏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不到一天之前,他还在头脑里一遍遍回忆那些人被自己亲手杀死时的表情,然后这个牛仔在他准备把箭射进那匹野狼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抢占了先机,还一路跟着自己回到了酒馆。半藏懒得表示出拒绝,他在专心致志等那个送信的人,除此以外的事情都不那么重要,一个过度热情的牛仔和一只在窗口聒噪的麻雀差不了太多。

 

但是他被对方吸引住了,当他面对着牛仔时,仿佛在面对一件无比熟悉的事情。在过去的几年内,半藏不停的在各处辗转,隐藏身份,他很少能连续一周和相同的酒保打招呼,他已经几乎忘记了这种熟悉感。现在,他难以拒绝这种感受。

 

“现在”这个词听起来有点好笑,但它能暂时顶替你的世界和你的一生。

 

麦克雷也跟着半藏坐起来,他抓起桌上的怀表看了一眼,半藏借着灯光看到了对方后背上的疤痕。他轻轻触碰了一下,对方连忙以一种急于掩饰的姿态转过身来。

 

“一个小教训,我曾经选错了边。”麦克雷发现当自己面对半藏的审视的目光时很难隐藏什么,反正今晚他为了摊牌而来,不妨多说一些。

 

“这就是你帽子颜色的原因?”半藏看了一眼挂在椅背上的那顶破旧的牛仔帽,既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不属于任何一边。”

 

“我曾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麦克雷摸过床尾的衬衫,套在身上,然后是裤子,靴子。他没有想过不属于任何一方同样是一种立场,他选择逃避进乐园,然而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独善其身的选择。

 

乌托邦的另一面是尸山血海。

 

“现在我要重新选择了。”他把半藏的衣服丢过去,示意对方穿上,“但在这之前,半藏,你还有一个选择。”

 

“杰西,那是我的宿命。”

 

“不是指你的赎罪。”

 

麦克雷把维和者平放在桌上。今天他的工作任务只有一个,回收整座小镇,这块地皮被买下,将会建成一个小型的私人乐园。而麦克雷恰好认识收购合同上的那个名字,毕竟他后背上的疤痕不能白白落下。

 

他以一盒甜甜圈贿赂了新来的编剧实习生,得知并没人有为私人乐园准备任何新的故事线,也没有仿生体被分配过去。

 

一家拥有大量地下生意的仿生肢体提供商,一块崭新的乐园,麦克雷见过那些恐怖的人体实验,这次他们可以明目张胆了,毕竟那些仿生人看起来和真人一模一样,或者倒过来说,真人看上去和仿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半藏,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认为值得一试。”麦克雷紧张地又确认了一下时间,时针正在一步步地逼近午夜。

 

轮回如果被强行撕裂会发生什么?一个人,挣脱出了被写定的人生之外,发现自己度过的漫长年月只是片空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刻度,会不会跌入虚无,或者他能否得以打破界限,重新寻回被改写的记忆。

 

“相信我。”他说。

 

指针重合,新的一天开始了。

 

半藏从迷茫中逐渐回过神来,麦克雷见过那种眼神一次,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正在回忆起很多事情,听我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没办法带走你,抱歉,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你已经自由了。”麦克雷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

 

半藏一直低着头,麦克雷看见他的双拳握紧又放松,上次在实验室里他没给对方留太多思考的时间,所以他在等半藏把这一切拼凑好。

 

“我的弟弟……家人……”半藏喃喃低语。

 

麦克雷试图去拥抱对方,却被一把推开。

 

“他曾经感觉上去那么真实。喜欢恶作剧,从不喝酒,很少生病,没必要开枪打死他,他没有打扰任何人,可是我却杀了他,他们让我杀了他。”半藏看着麦克雷,真实的记忆正在不断把虚假的数据挤出脑海,“可是我已经记不得他的长相了。”他用力将桌上陶土捏成的小摆件掷在地上。

 

“杰西,如果这样,那要怎么办啊。”他说,抓过桌上的维和者,麦克雷上去争抢,一声巨响,他捂住自己的耳膜,仿佛有人用一只手在他的大脑里搅动,麦克雷强忍着头疼和恶心的感觉,看见鲜血从半藏的小腿里流出来。

 

杰西·麦克雷觉得他根本没能结束那个噩梦一样的轮回,他的手上总是会沾满鲜血,这是一个诅咒,如同跗骨之蛆。他曾经因为悔意和无力感跌落深渊,现在他必须看着他爱的人重蹈覆辙。

 

“杰西,带我离开这里。”

 

“我不能……他们设了探测仪,没有仿生体能够离开乐园。”

 

“我是指另一种,你的工作,你该完成它,但是更彻底一点。”

 

“我不明白。”

 

“我不要新的故事线,新的身份,还有一种离开乐园的途径,你心知肚明。”

 

“半藏,你可以离开这个镇子,我删掉了公司数据库里你的信息,这个世界足够大了。”

 

“然后靠那些编造的记忆活着,看着那些混蛋一复一日的制造杀戮吗?”

 

而且你不会再出现了。

 

半藏重新捡起了维和者,麦克雷没有再阻拦,他已经交出了选择的权力。当一个人发现他漫长的人生无法逃脱被操纵的宿命时,他最终选择以最后一击来嘲笑命运。

 

“杰西,带我离开这里。”半藏没有说最后的一句话,他害怕那也是一段代码的回响,他不需要用一段虚假来证实他们彼此都认定的真实。

 

我爱你。

 

他扣下了扳机。

 

麦克雷后退了一步,他去扶身后的墙壁却摸空了,那只手就那么突兀地停在半空中,直到他的肩膀感到酸痛。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胸口上。

 

他想干脆就这么坐下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等着太阳升起,等着有人发现他。然后怎样都好,让他们去解决吧,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搞砸了。

 

但是他还有最后的一个任务,麦克雷强迫自己离开这个屋子,他来到一层,把堆在一起的酒桶连同几把椅子丢到道路中间,然后把煤油灯摔碎在上面。

 

火焰即刻冲天而起,和清晨干爽的空气搅在一起,气流不断上升,麦克雷能够感觉到风贴着他的后背跑过去。伴随着风的还有木板在噼啪作响,有好奇者从窗口探出来,麦克雷对着天空开了几枪,于是那些人伴随着喃喃私语又消失在了窗帘后。他又对着火堆开了一枪,一块燃烧的火焰塌陷下去,金色的灰烬腾空而起,火焰变得更加旺盛,麦克雷把它们留在身后,转身向楼上走去。

 

离开乐园,不再被旧日的幽灵纠缠,那些幕后操纵的手无法再触及到我的骨和血,麦克雷,你知道该如何做。

 

火焰不断地升起,麦克雷将最后一点沾有鲜血的床单丢进去,这比他想象的要轻松,麦克雷感觉有一股力量在驱使着他完成这些事情。他曾经以为自己救了半藏,最后他不得不彻底抹去他,他退后几步,空气被炙烤发生细小的扭曲,这让半藏的身影看起来逐渐和火焰融为一体了。

 

他的手里攥着一条发带,沾满了尘土,暗纹已经几乎看不清了。与此同时,他的口袋里揣着一小块硬盘,里面有一段能够造成足够破坏的代码。

 

我现在和他一样了,麦克雷想,发生在他身上的也发生在我身上,除此以外,再没有重要的事情了。我得把这件事做完,哪怕它会毁了我,但是我非做不可。

 

他的心在肋骨下疯狂的跳动,他感到有一点恐惧,他不确定半藏是否也有过这种经历。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半藏时的情形,就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对方一言不发地把皮从一头野兽身上扒下来,那味道令麦克雷感到反胃,但半藏对此却视若罔存。麦克雷曾经见过那些专心在自己生活中的人,放牧时在尘土飞扬中安然喝一陶罐水,他又重新想起那些人,还有剥制兽皮的半藏。他当时并不能明白,但现在他们都是一类人了。他们知道自己作为个人的无足轻重,亦知道死亡无足轻重。他确实认识到这一点,就像他确实知道别的事情一样。在最后的这个时刻里,他明白自己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就等于一切了。

 

我们所做的事情,该都是注定了的,麦克雷想。他没有等最后的一点火焰化为灰烬,太阳已经从山谷中升起来了,他能感觉到阳光照在脸颊上,那是一种比火焰要冰冷的光。他重新戴上牛仔帽,一只手扶在维和者上,向山谷的另一端走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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