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淹死

【麦藏/西部世界AU】第八日(4)


*

 

热浪日复一日的光顾这座萧瑟的小镇,从未厌倦。在短暂的雨季成长起来的杂草已经被晒得枯黄,倒伏在尘土里。为数不多的居民躲在室内,徒劳的用黑色的油毡布挂在窗户上,企图阻挡一些热浪,靠着干面包和酒精打发时光,在太阳落下之前,这里是被上帝抛弃的荒原。

 

当麦克雷顶着烈日踱进酒吧的时候,只有两三位说不清是顾客还是酒保的人坐在吧台前,除此之外所有的椅子倒扣在桌子上。虽然有所准备,他还感到吃惊,任务指令里提到“回收一条少有人参与的故事线”,但他没想到会是如此冷清。

 

“呃……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肩膀有纹身的男人。”没人上来招待麦克雷,甚至没人费心往他的方向看一眼,麦克雷只好对着空气提问。

 

又是几秒的寂静,麦克雷已经决定换一个地方问问,吧台前的男人猛敲了几下铃铛,然后一位女士推开后面的门走了出来。她看上去一副睡眼惺忪样子,头发胡乱地夹起来,同时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整理另一只袖口上的蕾丝。

 

麦克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女人胡乱地挥了挥手,像是要挥走不存在的苍蝇。“他在日出之前就离开了,但是行李还留在楼上,你可以在这里等。”

 

麦克雷只好坐下来,加入吧台前那几个人。他想点一杯威士忌,女人(现在麦克雷确认她是这里的老板了)摆出一副厌恶的神色。

 

“没有这么复杂,牛仔。酒,或者什么也没有,我们这里只有这些。”

 

麦克雷点了点头,获得了一杯从布满尘土的大桶里倒出来的不明液体,他想了想乐园的事故报告,似乎从未有过食物中毒的游客,这多少让他感到放心一些。

 

他说不清自己等了多久,被汗水沾湿的衬衫贴着他的后背,让他不停地改换坐姿,直到他听到砰的一声。牛仔回过头,酒馆的门被撞开,已经向西沉的阳光恰好从门口射进来,和光线一起出现的,是一个健壮的男人,头发扎在后边,典型的亚洲相貌,他的肩上似乎扛着什么东西。

 

麦克雷才发现原来酒馆里的光线如此昏暗。

 

那个男人穿过大厅,从后门径直走了出去。麦克雷站起来,喝完最后一口很难被称为酒的液体,跟了上去。他发现男人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痕迹,斑斑点点的血痕沿着他刚刚走过的路线排开,麦克雷踩着那些血迹,任由对方消失在门后,像一位熟练的猎手。

 

后门外面是一小块马厩,现在麦克雷可以确认对方就是岛田半藏了,他正坐在一截朽木上,前一刻肩膀上扛的东西被丢在地上,一只尚未成年的野狼,身上插着半支箭羽。半藏摸出一只小刀,斩断箭杆,然后沿着后腿毛发交接的地方挑开血肉,紧接着是另一边。

 

麦克雷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将狼皮扒下来。半藏似乎对身边的旁观者没什么异议,麦克雷顺着半藏掏进野兽身体而沾满鲜血的手看上去,肌肉因为用力在皮肤下拉紧,肩膀向前压,一节骨头因此突出来。一整条龙盘踞在他的身体上,麦克雷着迷的看着那些笔画的纹路,鳞片的走向,甚至看着几滴鲜血溅在上面,变成纹身的一部分。

 

“你不是我要等的人。”直到整件狼皮被扒下来,半藏才回应麦克雷的存在。

 

“你和所有人说话都这么不客气吗。”麦克雷知道这不对,他应该继续自己的工作,一颗子弹,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无人在旁,然后他回到有空调的办公室喝一杯真正的威士忌。不是在这里,浸泡在浓郁的血腥气中,和一个杀手若无其事的聊天。

 

“为了与我们相遇,先祖披上野兽的外形。”半藏没有接对方的话。

 

“所以你在狩猎你的祖先?”

 

半藏没有再说什么,从一边的桶里舀了水冲干净手上的血迹,没有再理会那张狼皮。他看上去处于一种过度的紧绷中,麦克雷在回忆里过了一遍那条故事线,手刃兄弟,为了赎罪开始追捕曾经效力的组织,难怪。他猜那匹倒霉的狼只是半藏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无所事事的一个办法,如果一切正常,会有一个接受任务的游客把最后一个名字递给这个被旧日的阴影不断折磨的男人,回报是旁观一场精彩绝伦的杀戮,无人生还。当罪恶用鲜血洗清的时候,赎罪者会明白这一切的真正代价,带走一条生命很简单,但除此之外,他的人生再无意义,在一片荒原中,人唯一能逃脱的方法就是将刀刃对向自己。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我能帮你解决他。”鬼使神差的,麦克雷说出了这句话。半藏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充满审慎和怀疑。在麦克雷来得及想出下一句话之前,外面的一声枪响吸引力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半藏拾起放在一边的弓箭迅速踩着着建筑横梁出的凸起翻了出去,麦克雷被这一幕惊到了,他没想到公司真的做出了这些东洋玩意儿,难怪没人愿意来这条故事线,这太奇怪了。紧接着第二声枪响在更近的地方炸裂,麦克雷骂了一声该死,确认了一下腰间的维和者,也跑了出去,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事实是,世界上可能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阻止员工们正常下班,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游客闯进了这座小镇。麦克雷鄙夷的看了一眼他们的黑帽子,这些毫无道理的破坏狂往往是现实生活中的垃圾,怀着这点心思,他对着一位游客的马蹄前开了一枪,受惊的马立起来,将背上的人摔在地上,然后打着响鼻掉头向相反的方向跑去,撞翻了更多的游客。但是他们人数众多,麦克雷看见有一个身材走形的邋遢男人把一瓶东西泼在地上,然后将火把凑上去。

 

维修组可能要骂娘了,麦克雷替他的同事心疼了一秒。

 

一枚箭擦着火把飞出去,没有武器可以伤害游客,麦克雷顺着箭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半藏半截身子从房顶上探出来,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从二楼的窗户又跳了进去。

 

作为同样无法被伤害的工作人员,麦克雷好奇的穿过大火回到酒吧里。烟雾呛得他睁不开眼,有几个醉汉倒在地上,麦克雷跨过他们的身体继续向里走。

 

直到他看到一个人影撞过来。

 

“你疯了么!”刚才那个不苟言笑的弓箭手冲他大吼,将他一个劲的向外推。在一片模糊中,麦克雷隐约看到半藏低下头探了一遍地上人的鼻息,最后从吧台后面拽出了已经昏迷的老板娘。“出去之后往相反的的方向跑!”

 

没等麦克雷反驳,弓箭手已经先一步从火焰中穿过,房梁已经摇摇欲坠,木屑和灰烬从空中落下来,在衣服上留下细小的灼伤。子弹可以绕开自己,但是火焰和重力不会,麦克雷抱紧了手中的女孩,深吸一口气,紧跟着半藏冲了出去。

 

白天的炎热还没有散尽,但和刚刚相比,麦克雷觉得仿佛有一盆凉水扣在他的脸上,他又能自如的呼吸了,怀中的女孩似乎也清醒了过来,这给麦克雷省了不少力。他扶着她,四处张望,半藏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正在试图重新搭弓。麦克雷朝他的方向迈步,但下一秒他看到弓箭手倒在地上。麦克雷感到有些疑惑,他甚至没太理解发生了什么。怀中女孩拼命大喊着挣扎开,提着裙角跌跌撞撞跑走。麦克雷来不及管她,继续向半藏的方向靠近,他开始奔跑,他跨过尸体和破烂的木板,鞋底踩过废弃的弹壳,然而弓箭手却一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子弹在他的腹部炸开了,他的身下有一小摊深色的液体,在月光下看起来像是地面的一个缺口。

 

麦克雷去摸他的维和者,但他意识到一切已经迟了。

 

好了,别人已经替你搞定了,现在把他带回去,会有人处理之后的事,赎罪故事应该告一段落了,工作结束,你应该回家喝杯酒犒劳一下自己。麦克雷又一次企图说服自己。

 

但他在思考另一件事,一个计划。他不应该这么做,半藏不应该被困在这样的生活中,他会被安排进另一条故事线里,这次或许是一个不涉及那么多命案的故事,有一个家庭,或者是一个弃他而去的爱人,在酒吧喝得烂醉,但不必永远以一种谨慎的目光审视每一个试图接近自己的人。麦克雷低头看着半藏的尸体,血已经不再流出来了,哪怕生命已经流逝,他的身体依然保持着一种紧绷的姿态。他跪下来,将手覆在对方的眼睛上,试图让弓箭手的神情放松一些,他犹豫了。

 

麦克雷承认,他被这样一个破碎又不肯屈服的人迷住了。

 

所以他要把计划付诸实施,他要困住一个人,让他永远在痛苦的悬崖边徘徊,然后他会出现,试着把对方拽出来,或者干脆一次从悬崖上跳下去。而对方不会记得这一切。他要违背公司的无数条例,但他做不到装作无事发生,回到家里结束这一天。现实世界里并没有什么在等着他,但是现在,乐园里有了这样一个人。他开始明白那些反复回到乐园的人为何沉浸在故事中,他们在那些含糊不清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乐园是他们的癔病,这里是他们唯一得以直面自己的地方。

 

对于即将犯下的恶行麦克雷供认不讳,他为此感到欢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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